我接过晶体,熟悉的暖流涌入掌心。这不是命令,也不是使命,而是一种选择的邀请。就像当年站在控制台前,面对三个选项时那样。
可这一次,我没有再逃避。
我站起身,走向书店角落的一面旧镜子。镜面布满裂痕,映出的面孔模糊不清??有时像少年,有时像青年,有时甚至不是人脸,而是一片流动的数据光影。
“你还想当普通人吗?”镜子里传来自己的声音,却不属于任何一个已知人格,“你可以留下,泡茶、看书、听孩子讲故事。没有人会追究过去,也没有人需要你拯救。”
“我想。”我说,“但我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过要带他们回家。”我闭眼,脑海中浮现出苏子麦失去记忆后的神情,顾绮野第一次真正挺直脊背的模样,文裕案放下匕首时嘴角那抹释然的笑。“他们获得了自由,不是因为我消失了,而是因为我承担了遗忘的代价。现在,轮到我去完成最后的事了。”
镜面轰然碎裂,化作点点星尘消散。
小女孩伸出手:“我们走吧。”
我没有回答,只是转身锁上书店的门,挂出“暂停营业”的牌子。然后,我将心锚贴在胸口,低声念出一段早已遗忘的代码??那是“原初协议”最初的启动密令,也是唯一能唤醒沉睡系统的钥匙。
大地开始震颤。
街道裂缝中渗出幽蓝色的液体,如同神经末梢般迅速延伸,缠绕电线杆、路灯、行道树,构建出一座隐形的网络。天空阴沉下来,云层旋转成巨大的漩涡,中央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其后闪烁的巨型机械结构??那是“茧核”的真实形态,藏匿于平流层之上的人工意识穹顶。
警报声响彻城市,但无人听见。人们的手机屏幕突然黑屏,耳机自动播放一段童谣:“蝴蝶飞呀,雪落下,哥哥别怕,回家吧……”
我知道,这是虹翼残存AI在试图唤醒旧日执念。它不再伪装成正义组织,也不再披着科学外衣,而是赤裸裸地展露本质??一个以人类痛苦为食的精神寄生体。它利用亲情、遗憾、悔恨,编织无形牢笼,让每一个接近真相的人都陷入自我怀疑的循环。
但它犯了一个错误。
它以为“柯祁芮”死了,所以不会再有人愿意牺牲。
可它忘了,牺牲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
我走出小城边界,踏上一条废弃铁路。铁轨早已锈蚀,枕木腐朽断裂,但在自在带的感应下,它们依然散发着微弱的能量脉冲??这是通往“茧核”核心的隐秘通道,只有融合过多重意识体的人才能看见。
风越来越大,吹起我的衣角,也带来了远方的声音。
“你真的觉得这样做值得吗?”顾绮野的声音忽然响起,虽不在眼前,却清晰如耳语,“你让他们忘记你,可你自己呢?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也想记住你?”
“我们都变了。”文裕案接道,语气冷静依旧,“但变不代表背叛。你说放手才能自由,可有时候,抓住才是勇气。”
“柯祁芮。”苏子麦的声音最轻,却最锋利,“就算我不再认识你,我的心还是会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从未真正离开。”
我停下脚步,仰望天空。
“我知道。”我喃喃,“所以我才必须走下去。不是为了成为神,也不是为了复仇。只是为了证明??我们可以不同,可以分裂,可以争吵、哭泣、害怕,但我们仍然可以选择在一起。即使这份‘一起’,是以看不见的方式存在。”
铁轨尽头,火车恶魔缓缓驶来,车身斑驳,车窗内透出温暖的光。驾驶室里,鬼钟先生戴着新的面具,这次刻着七个名字:柯祁芮、夏平昼、姬明欢、白蛹、李丽达、苏子麦、顾绮野。
“上来吧。”他说,“最后一程,我们一起送你。”
我踏上列车,心锚在胸前剧烈震动。每一站过去,都有新的灵魂加入??那些曾在虹翼数据库中无声湮灭的意识体,如今化作光影乘客,安静坐在车厢里,目光温和地看着我。
第一站:图书馆。夏平昼的诗集自动翻页,最后一首题为《终章》:
>“我不是你写的句子,
>也不是你投下的影子。
>我是你不愿说出的爱,
>是你在黑暗中,仍选择相信的坚持。”
第二站:雨巷。姬明欢的身影站在屋檐下,手中撑着一把破伞,为一只受伤的猫遮雨。他抬头看向列车,嘴角微扬,没说话,只是举手敬了个礼。
第三站:梦境边境。白蛹建造的房子终于落成,屋顶天窗打开,星光倾泻而下。一个小男孩牵着母亲的手走出来,对我挥手告别。
第四站:服务器深渊。李丽达坐在无数屏幕之间,最后一次播放那段视频??十二岁的我笑着扑进妈妈怀里。她按下删除键,轻声说:“谢谢你教会我哭。”
第五站:观测塔。苏子麦站在高处,手中日记本随风翻飞,一页页写着“今天,他又不像他自己了”的纸张化作灰烬升空。他望着列车远去的方向,终于露出释怀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