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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第1页）

苻沣甚是敬重「边垣之盟」，谈判十分顺利。粮草船队入东原道之后，除了必要的水手勤杂，每条船还可留百名押运精兵。当然，这些船队在荣国境内时，全程有荣国重兵「护卫」，而且每运一次粮草，荣国会收一笔过路费。

占了人家国土，再找人收过路费……不知阳华山下埋着的那些元氏祖宗，是否会被气得活过来？苻洵每每想起这茬，都会很厚道地笑出声。

对于荣国，马匹要一茬一茬养丶骑兵要一营一营练丶战船要一艘一艘建……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可赋税也得一年一年纳丶过路费得一笔一笔收。如今荣国能做的，只有等，等休养生息丶等厉兵秣马。

对于南翊，幼主要一年一年长大，将帅之才要一个一个培养，北疆骑兵要一笔一笔支援……冯太后擅内政丶却不善韬略。如今南翊能做的，只有熬，熬到幼主成年丶熬到新的将星出世。

于是，前些年还打得水深火热丶你死我活的两国，此时风平浪静丶相安无事，甚至因为苻沣是冯太后女婿这层关系，呈现出一派诡异的其乐融融。

好像元承陵战死丶升阳被破丶东原道三十五城被占，以及奉宁被攻打丶苻沣被迫重罚兄弟，那些龃龉从未发生过。

冯太后与苻沣，两国最高的实权人物，这胸襟与气魄丶这变脸的速度，简直令苻洵咋舌。他有时想起来，都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君主还是摄政官，都不是正常人干的。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两国都在蓄势待发，有朝一日必定战事再起丶斗个不死不休。但两次战争间隙丶这短暂的和平，已足够令苻洵安闲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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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洵从小就很爱热闹，当年初入灵昌王宫丶认祖归宗之后，他虽被记在孟贵妃名下，但明眼人都晓得底细。

同为王子，他的兄长们都有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或是宗室子弟丶或是世家大族的孩子，唯独他没有，大的小的丶年龄相仿的孩子都厌恶他。

毕竟是贵族出身，知礼守节，厌恶都厌恶得彬彬有礼丶不动声色。

比如，一群孩子兴致盎然说着话，他一靠近丶他们就齐齐安静下来；一群孩子兴高采烈玩着游戏，他一表示想加入，他们就一哄而散。

比如，在宫学读书时，詹侯世子忘了带笔，他把自己舍不得用的绿檀紫毫笔借给小世子，小世子谦逊有礼地道谢，却直到散学丶都没用那支笔写一个字。

比如，他有次墨锭用完了，借十二哥的研了一砚池墨水，散学后，他看到十二哥的书童拈起两根指头丶垫着抹布丶将他碰过的墨锭拾起来，丢进茅厕。

他是外室子丶还流着蛮族的血，他就像个行走的秽物，触碰过的物件会变脏，走过的道路要净水泼地，住过的屋子要洒扫焚香，就连呼吸过的空气丶都要通一阵风才能供其他人呼吸。

他很想和他们一起玩，他太孤单了。苻沣成婚之后就藩英平郡，偌大个王宫，他谁都不认识丶谁都不想搭理他。

后来，他发现花园里那些蝉丶促织丶蝴蝶丶蜻蜓之类的虫豸从不躲避他。他孤单时丶只要心念一动，它们都会从洞穴里爬到他脚边，或从树上丶花丛丶叶尖飞到他面前，他好像能看懂它们在地上摆出的图案丶在空中翩跹的舞蹈，而它们也都能听懂他的心事。

在外人眼里，他从肮脏的外室子，变成跟虫豸说话的疯子。

他想融入同龄人，于是跟在他们后面，钻地帮他们掏蛐蛐丶爬树帮他们捉蝉，为了给十五姐抓最漂亮的蝴蝶，他一头扎进蔷薇丛，被扎得全身是血。那些孩子眉开眼笑，从他手里接过虫子走开，继续不理他。

父王生辰前两天，他在清泉宫蹲了一天一夜，用虫子诱来一对活喜鹊，托苻沣在千秋节宫宴上转交给父王。宴会结束后，苻沣告诉他，父王很喜欢他的礼物，还赐给他一只纯金长命锁，他抱着金锁高兴得几夜没合眼。

直到一年后，他被送往翊国为质，途经英平郡的时候，在郡公府看到那对被精心养护的喜鹊。

刚去翊国那几年，日子并不难熬丶甚至比在灵昌还强些。出龙骨关时，苻沣和萧玥娘掏空积蓄，收拾了上百个箱笼，全是布料丶珠宝丶皮货丶金银细软，多得他两辈子都挥霍不完，又安排几个老成可信的嬷嬷丶教书先生丶护卫随行照应。

到了升阳，要苟活丶必须巴结有权势的人。可国弱民贱，血脉近的元氏宗室丶五姓嫡系都不是他能结交上的。来往最多的是些中等世家丶四五品京官的纨絝衙内，那些人最喜欢去东西市丶或者勾栏瓦舍。

嬷嬷说，勾栏瓦舍都是苦命人，很多是被亲人卖掉的。他看着她们强颜欢笑，总联想到同样被父亲卖掉的自己，就算不得已应酬，他面上逢场作戏，一到人后立即撂开。

陪同应酬久了，他名声越来越差，也越来越厌恶自己。

嬷嬷总心疼地掉泪，说他是好孩子，无论外头怎么说丶都不要自暴自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