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占尽天时地利的屠杀,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谷底的哀嚎声逐渐变少变小,被砸得稀烂的残肢丶血肉模糊的尸骸挨着尸骸,横七竖八躺在一起,层层叠叠铺塞近两里地,黏稠的血淹到小腿。
崔长治头发蓬乱丶满脸黑灰丶全身血污丶战甲破损,仍杵一根长枪强撑着,在尸山血海站得笔直,几名亲兵持刀护在他身前身后。
荣军已将他团团包围,哗啦啦一阵响动,似水一般从正中自动分开一条通途。苻洵慢悠悠走到他面前,连长刀都未出鞘半寸,只唇角噙笑丶反反覆覆上下打量他。
崔长治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怒吼一声丶抬起长枪往前刺去。
苻洵抬手止住举盾的卫兵,身子仰后稍微侧了侧,右手轻巧抬起,行云流水般旋起一道冷亮圆弧丶环绕枪杆转了几圈,质坚如铁的椆木枪杆顿时断作三截。
「太慢了」,苻洵笑容可掬,真诚地点评,「五十年老将,不过如此。慢就算了,还蠢!」
崔长治不知所谓,狠狠啐道:「阴险卑鄙,狡诈小人!」
苻洵笑容更盛,对身后将士说:「能将高贵体面的崔老国公气得破口大骂,你们蜷在山坳里整整十二天的罪,没白受。」
崔长治一愣:「十二天?」
苻洵笑出声来:「是啊,十二天,他们眼睁睁看你们攻占玉照丶控制军驿,却只能蜷在那儿动都不能动,真是憋得抓心挠肝。」
崔长治瞳孔急遽缩小:「那布防图是你抛的饵?」
「想知道?」苻洵挑了挑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偏不告诉你!」
旋即,他从郎琊手中接过一截麻绳,抛向身后将士,眼神冰冷而讥诮,一字字道:「堂堂镇南公,何等尊贵体面!死法也应当干净些!」
第144章庄生晓梦迷蝴蝶
苻洵一边伸懒腰,一边抱怨:「大半夜从北郊爬山绕路,真是累的慌。」
「主子,那两队人马护送的布防图是假的?」郎琊追上苻洵,忍不住发问。
「从建宁四年起,京城所有护卫全是哥哥的亲信旧部,奉宁的布防全由他与萧南图商定」,苻洵漫不经心悠悠道,「布防图?我自己都没那玩意儿,上哪儿给崔长治变一张出来?」
郎琊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可你跟萧刺史讨论了大半个月。」
苻洵斜斜瞥向郎琊:「我曾担任过五城兵马司大统领,萧南图想找我问些细节丶草拟个初案。去年腊月萧南图回京述职,才跟哥哥敲定奉宁布防详图和细部,然后亲自带到奉宁,全程都没有经过我的手。」
郎琊恍然大悟:「所以主子在布防图被盗后,要求立即全城戒严搜寻奸细,也是作戏?生怕崔长治他们不信。」
苻洵嗤笑:「外界传我跋扈擅专,传得有些人脑子都蠢了,哥哥既信重我,我又怎能负他?」
郎琊沉吟道:「许是以己度人,现下有传闻崔氏拥兵自重。毕竟崔氏镇守抗荣前线,又在去年重创咱们玄甲营和弓弩营,朝中风头一时无两。」
「玄甲营竟成他们出风头的工具?」苻洵不悦地挑眉,长叹一口气,「我前年占了翊东三十多城,也没拽成他们这样,照样膝盖都跪麻了……」
郎琊和秦川交换了个眼神,憋笑憋得十分难受。
苻洵带着白袍卫,一边说着俏皮话,一边顺山坡小径走向谷外。忽然,一名斥候从山顶小跑下来,满身是血丶跌跌撞撞冲到苻洵面前跪下,双手奉上军报。
苻洵接过军报展开,逐字逐句细看,脸上仍挂着笑,眼神却逐渐凝重:「我可真羡慕崔氏,这么些又蠢又狂的废物,死到临头都还有人救。」
建宁九年六月十九,南翊趁荣国迁都立足未稳,倾金州之兵突袭奉宁,被早有准备的苻洵诱入陷阱,困战一天一夜,金州军在玉照关全军覆没,崔长治丶崔玄武及无数崔氏族人战死。
金州军前往玉照的同时,沈绍宗率戎陵山大营的精兵夙夜奔袭,攻打防守空虚的金州城,崔玄仁与留守的五千士兵拼死抵抗,坚守五天五夜丶城门将破时,夏河之上忽有战鼓和号角渡水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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