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夫愣了愣,“哎”一声,说着“劳烦您了。”又高兴地重新趴回去了。
他察觉到针灸带来的些微刺痛,意识到刚才那赖大夫应该是扎错地方了,但嘴里还不忘替他说好话:“那个……赖大夫挺好的,您别生气。这人嘛,都是肉长的,哪有不犯错的时候……”
这些日子以来,戎州城和周边的村子里,不少平日舍不得看病的百姓都接受过仁和书院学生的义诊。对于这些不收钱的大夫,他们发自内心地抱有一种朴素的信赖。
可这不懂医的民夫并不知晓,方才那一针若当真扎实了,他下半辈子就算不落得个半瘫,也少不了要跛一条腿。
诚然,是个人都会犯错,但大夫绝不是什么错都可以犯。
姜鹤羽听到他的话,反倒被提醒了。
她扫了眼一旁满头冷汗的赖安:“滚去棚子外面站着。”
赖安不想走:“师傅,我……”
姜鹤羽停下手,没说话,只冷冷看着他。
赖安咽了口唾沫,脸涨得通红,躬身退了出去。
抱着草枕的民夫虽看不到,但也莫名察觉到了冷意。他不敢再多话,只能闭上眼装睡。
直到姜大夫收了针,民夫才敢悄咪咪睁开眼,确认她走远后,扭头对旁边的熟人感慨:“姜大夫这脾气,真是跟医术一样,了不得啊!”
侧里目睹了全程的老汉嘿嘿一笑:“那句话咋说来着……严师出高徒嘛!”
“我这……哎!”民夫挠挠脸,不知该怎么说,“你说那赖大夫也挺大一个小伙子了,有头有脸的,在咱们这些泥腿子面前被训得跟孙子似的,多没面子。”
“你就是转不过弯来。”老汉扭了扭缓解不少的肩膀,坐起身,在地上磕着草鞋上半干的黄泥,“就说你自己,平时对谁都心软,跟个没脾气的老好人似的,可那回你家二柱子把陈寡妇下蛋的鸭子撵进粪池淹死了,不也是被你吊在村口打一个时辰?”
“嗐,小树不修不直溜。”民夫也跟着爬起来,“自家孩子不管,难道等他长歪了再出去祸害别人?”
“对啰!都是一样的理儿,咱这些外人,就别插手人家师徒之间的事了。”老汉拍拍他的肩,劝他,“你歇两天吧,官爷们也没非逼着我们干多少活儿。你悠着来,别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儿,家里老的小的还等着养活呢。”
“好嘞,听你们老一辈的!”中年民夫想了想,应了下来。
“我个老不死的,算什么老一辈!”
老汉不屑,踩着草鞋,扯过腰上的旱烟吧嗒吧嗒抽了两口。出了棚子,他还抽空看热闹般看了会儿不远处一脸愠怒的姜鹤羽和她面前头低得几乎埋进地里去的赖安。
他眯了眯眼,眼中划过几分与浑身粗布不符的深意。
“于大爷,劳您过来瞅一眼,这处咋堵不上了?”
远处传来一个小兵的吆喝声,于老汉“哎”了一声,溜溜达达地过去了。
姜鹤羽闻声偏头看了眼那道背影,确定他不是重伤患,这才转头继续同赖安说话:
“你心思太浮了。”
赖安自知险些酿下大祸,忙不迭又弯下身认错:“师傅,徒儿真的知错了。”
姜鹤羽不想再听他这翻来覆去毫无意义的话:“你若觉得拜了师就万事大吉,那便趁早回赖家村去。”
“徒儿,万不敢、不敢这样想!”他一紧张,又开始控制不住自己口吃的毛病,登时又愧又恨,眼中氤出泪光。
姜鹤羽叹了口气,转身抬步离开。
赖安慌了,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步跨过去拦住她的去路,伸手就抓她的胳膊。
他本以为自己身量高,有优势,怎料还没来得及碰上她的袖摆,就反被一脚踹在小腿上。
一个趔趄,“扑通”一声跪倒在泥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