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姨母是个很好的人,她是师父的师妹,名唤慕容清歌。”
开了口,傅景修像是心中搬开了块巨石,整个人豁然许多,说起过往来语调轻柔,眼神陷入过往。
“他们出自同一个师门,师祖是镇守千嶂岭云雾山的前朝国师,褚彦。及至他们,已是第三代。”
陆朝君率先出师,一路斩妖除魔,加入镇妖司成为指挥使,慕容清歌随后几年才下的山。
少女贪玩儿,并未如师兄的愿,立刻去找他,而是选择游山玩水。“我想……也就是这个时候,姨母遇见的你父亲。”傅景修语气有些艰涩,“承晦,你是半妖,你早就知道了吧。”
祁晟颔首:“我父亲是白虎?”
傅景修点点头,自嘲道:“果然,其实在平州的时候我就有所察觉,只是不敢面对罢了,如今看来,竟是和师父一样,陷入了自欺欺人的陷阱。”
“为何这么说。”
“因为爱,因为怕失去。爱真的很叫人捉摸不透,会嫉妒,会恨,会畏惧,又不敢叫心爱之人知道,只能不断地掩埋,那些孳生的恶念,如同腐肉生蛆,发烂发臭,直到钻出地表,再也藏不住。”陆朝君就是。
当他发现心爱的少女怀有身孕时,愤怒与仇恨蒙蔽了双眼,他以爱之名囚禁她,逼迫她,得到的不是妥协,而是更深的噩耗——那是妖的孩子。
彼时慕容清歌已经显怀,整个人因为怀的是妖胎很瘦,五六个月的身孕想要强行拿掉,必然会有危险,耗去半条命。他怎么舍得伤害自己的爱人,刮宫之痛,莫过于削肉剔骨。
于是陆朝君瞄准了新的目标,他要发泄,他要将种种的恨意,倾泻到造成这一切的妖物身上。也就是祁晟的父亲,那只白虎妖。
“他把我母亲作为诱饵放走了,是不是。”祁晟低声问。
傅景修脸色阴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师父算计好的,但帮慕容姨母打开房门锁的,是我。”
许是不想再提及这一部分过往,傅景修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师父并没有改你的名字,你的名字是姨母起的,晟,光明的意思,希望你沐浴在爱与阳光下长大。你的父亲自取祁姓,名为云霆。传说中镇守四方的神兽白虎,便有双翼,可翱翔九天之上,穿梭于云霆之间。”
想起幼时姨母说起这些的样子,傅景修不由得勾起唇角。
“所以陆朝君给我取字叫承晦?”祁晟却是单刀直入,打碎了回忆,“他在程家村杀了我父亲也就罢了,但他为什么要杀程家村的村民。”
“原来你已经查了这么多了啊。”傅景修有些感慨,随即眸色阴沉,“关于这些,我不是很清楚。姨母逃走后,我对后续的事情知之甚少。但我猜测,是因为程家村的村民对他们多有照料,或许是在阻拦中,被迁怒了。”
慕容清歌和祁云霆就住在程家村,这是姨母亲口和他说的。
他们向村长买了块地,就像是普通夫妇那样,过起了男耕女织的日子,若是腻了便去行侠仗义。
程家村的村民很好,会因为看他们“手忙脚乱”的过日子,主动去搭把手。这家送点儿米面,那家送点儿柴火。再加上祁云霆会打猎,能给村里添油水,带来了许多帮助,村民对这对长得很好的小夫妻颇为照料。
祁晟语气平平:“你真的觉得是迁怒?一百三十七口,因为迁怒,全部葬身火海,死无全尸。”
“他……”傅景修语塞,眼白中熬出的血丝,垂下头颅,再也没有半点温润如玉的怀瑾公子的模样,“你想说什么,不妨直接说罢!”
“他杀疯了,他走火入魔到分不清眼前的是妖还是人,直接赶尽杀绝。”祁晟冰冷道,“所以随着年岁推移,他不再动武,甚至主动退居幕后,甘愿让出镇妖司指挥使的位置。”
傅景修猛地抬眸:“怎么会。”
“怎么不会?这些年,你有看到他出面解决任何一件事吗。我知道你还念着他的好,愿意欺骗自己,叫他一句师父,但你现在所做的任何事情,又哪样不是和他对着干的。”祁晟毫不留情的揭穿,“你因长公主暗中投靠镇北王,但我没猜错的话,陆朝君早就站在了三皇子那面,而你也被他安排做镇北王的细作,适时传递消息,没错吧?”
傅景修没回答,但他难看的脸色已经昭然所有事实。
屋外传来打更的声音,昏暗的房间内,师兄弟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狂风席卷着天地,窗棂“啪”的落下,惊得傅景修猛然抖动着身体。
要下雨了——
他脸色难看,勉强挤出个笑脸:“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不急。”祁晟上前摁住傅景修的肩膀,“还没说完呢。”
傅景修:“该说的我都说了。”
“你没有。”祁晟道,“我母亲呢,我母亲还活着吗?”
傅景修苦笑:“阿晟,我相信你会使出一切法子跟踪调查陆朝君,你觉得他那般样子,姨母像是还活着吗。自那天后,我再也没见过慕容姨母,也没再见他笑过,直到他将你抱回来,才算是有了点儿‘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