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江面白云舒卷,水草深处,群鸭正叫得欢闹。
胥家吊脚楼内,厨房雾气氤氲。穆书愿臂绕襻膊,露出两截莹白小臂,修长手指揭起笼盖,白雾四溢,满室甜香。
“哇!!”小豆豆和阿翠扒着灶台,巴巴望那笼中红绿相间的糕点。
阿翠拍手道:“穆哥哥,你好生厉害!白面当真变甜糕了!这是怎么变的?”
小豆豆吸吸鼻子,一副小大人模样:“这还不明白?是手艺!穆哥哥揉了面,加了糖和油,上了灶,用大火一蒸!就像我阿婆编竹筐,全靠手上功夫!对不对,穆哥哥?”
穆书愿还未答话,阿翠便拼命摇头,两根小辫子甩啊甩:“才不是,定是面粉和油,偷偷相好啦!”
小豆豆:“胡说!面粉和油如何相好?”
阿翠:“怎么不会!”
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
胥绾春抱一筐刚捋下的桂花走过来,毫无做姐姐的自觉:“相什么好?哪来那么多情情爱爱?分明是面粉和油被柴火追着跑,吓破了胆,抱作一团,就肿成了这副傻模样。跟前两天你俩被狗追着咬,摔作一团,也没什么分别。”
正掌勺熬汤的穆书愿噗哧轻笑出来。
田婶在旁摘豆角,沾水的手指虚点胥绾春,摇头笑道:“哎哟哟,春丫头这张嘴哟,当心日后找不着婆家!”
阿桂嫂咚咚切着蒜瓣,朗声接话:“胡说八道!咱春丫头鲜灵可爱,哪个不喜欢?指不定好几个白面小郎君追在后头呢!你说是不是呀,春丫头?”
胥绾春嫌弃地“呃”一声,端起菜便上穿堂去。
胥绾春家贫,只摆得下一张桌,娘子、郎君,老人、小孩,胡乱混在一起。
不多时,众人纷纷落座。
阿翠和小豆豆叽叽喳喳;阿桂嫂可着椒麻炙鱼、茱萸蒜苗炒肉这些辣菜夹,吃得仰天哈气;田婶口里唤着“慢点吃”,手上却不停给小豆豆布菜;钱里正本爱欺软怕硬,一个月前欺负老渡船公,吃她一番教训,如今收敛不少,甚至对老渡船公赔起笑脸。
田婶给老渡船公夹了一筷子鱼,感慨道:“如今这日子,真是太平多了。想起我太奶奶那辈人嘴里说的百年前,仙妖大战,人心惶惶,那才叫一个难哟。”
钱里正如今学乖了,连忙附和:“是极是极!那大妖尊下场可真教人唏嘘!”
穆书愿唇色一白,布菜的手微颤,汤汁洒在胥绾春袖口,忙道声“姐姐恕罪”,取帕子为她擦拭。
众人未察觉二人动静,只自顾自闲聊。阿翠歪着头,眨巴着眼:“妖尊……?她是不是很厉害?很可怕?”
阿桂嫂吞下辣乎乎的肉片,哈着气道:“传说里是厉害得紧,挥手间山崩地裂!但也听说,她最初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好像……听说也是个活泼爱闹的小姑娘出身?不知是哪家的春娘哦……”
春娘……
活泼爱闹的小姑娘……
明明是自己,在她心里,却似这金秋桂香,缥缈无痕,无从捉摸。
胥绾春扒拉着碗里,穆书愿专挑出来留给她的一块甜糕,思绪随穿堂凉风,飘了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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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天一碧,大雁成行南飞。秋高气爽,汴京城里的吆喝声都清透了许多。
穆家宅邸占去大半个春萱坊,原本朱门紧闭的高墙深院,此时却人进人出,鲜肉时蔬赶山羊般络绎送入。
满大街的人路过,都要瞧上两眼:
“这穆家不是闹鬼么?怎的还这般招摇?”
“这是招待贵客?”
“哪儿的贵客呀?”
“嘿!这你都不晓得,五大仙门其二,放鹤洲的两位仙子要来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