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舞袖袍一挥,烈焰冲天而起,吞噬尚在惊愕中的老父,吞噬她的家。
那一天,墙外枫叶正艳,秋夜转凉,凝了满林的白霜。
——枫霜映入任树鸣冷冽的双眸,她扶着心口,声寒彻骨:“逆徒……逆徒……”
“昭理”剑嗡地一声,幻在手中,“那孽障何在?!”
“那孽障早遭天遣,轮不到任掌门插手了。”胥绾春扶着昏昏沉沉的阿满,语淬毒汁,“昭理剑取昭彰天理之意,胥绾春孤陋寡闻,却不见任掌门替天行过半分道,倒似专与天理作对。”
“放肆!”昭理剑寒光一闪,铮然对准胥绾春。
班枫扶着师父,秀眉蹙起,朝胥绾春急递眼色,口中却厉喝:“有话好说!何必出口伤人?”
胥绾春打量班枫,不知是不是错觉,班枫眼眶红彤彤的,似乎含着盈盈泪水。
她轻哼一声,不再理她们,转头去看阿满。曲已终,但阿满执念似未全消?
突然,阿满双目猝不及防睁开,口中厉喝一声,低头朝着胥绾春侧颈便咬!
“当心!呃……”
班枫合身扑来,撞开胥绾春,自己接住阿满,杏眸紧闭,咬唇受了这一咬。
“班仙君……”胥绾春抢前半步,睫羽疾颤。
班枫唇色尽褪,睫尖挂着泪珠,气若游丝:“他死了,那人死了,不会再有人控制你了,嫂嫂……”
怨鬼死灰的双目蓦地睁大。
“对不起,嫂嫂,”班枫语带哽咽:“嫂嫂心中还恨,便杀了阿雪吧……对不起……”
阿满眼中淌下两行血泪,最后一缕执念,袅袅升空——
火焰噼啪作响,浓烟滚滚。
家仆呼救奔逃声尽头,娇蛮少女攥紧哥哥衣襟,厉声质问:“你为什么这么做!……你疯了,疯子!……别叫我妹妹!……我没有你这个哥哥……呜呜呜……”
不知二人说了什么,只听空舞一声惊呼:“妹妹!!呃……”铮——哧!利剑出鞘,毫不留情,刺穿空舞胸膛。
纤细身影逆着人流,哭喊着冲入火海,不顾一切扑到阿满身旁,扶起嫂嫂,指尖触及她青紫的脖颈,小小的脸上挂满泪痕。
阿满缓缓睁眼,一双枯手裹着强烈的怨毒,扼向少女脖颈。
脖颈一凉,少女泪水扑簌簌滚落,竟不避不闪,闭眼道:“嫂嫂……对不起……你……你勒死阿雪吧……”
阿满绝望地闭上双眼,一滴清泪淌过面颊。最后看一眼眼前痛苦不堪的少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手推出,按在少女胸口。体内一团微弱灵光,被她生生剥离,化作一道暖流,渡入少女体内。
那是阿满濒死之际,瞬间觉醒的灵根。
“走!”
少女裹着护体灵力,被猛地推出火海,回头,只望见烈焰彻底吞没阿满,还有那双荒凉的美目。
——那双美目注视着班枫,柔顺安然。阿满渐渐透明,升入夜空。唇角,似有一抹极淡的笑意。
“嫂嫂……”
班枫哑声轻唤,踉跄追去,手中忽凉,低头,一套粉色纱裙落入掌中,裙面针脚绵密,绣着猫儿戏蝶。
胥绾春缓步上前,一手轻按班枫肩头,柔声道:“厉鬼执念消泯,返生前形貌,自投酆都转生。她是……释然离去。”
班枫跌坐蒿草,自膝间抬起头,垂眸凝视膝上彩裙,泣声道:“愿嫂嫂来世……安稳自在,再不必……为人所负。”
四野幻境渐消,朱楼深宅褪去,复归破败茅檐。一盏“赶尸客栈”旧灯笼,静静悬于檐下。
那边,无患妖木已停止舞动,张牙舞爪定格在空中。余衫汗水浸透碎发,背负重伤昏迷的凌妄,引众修士走来,蓦地惊呼:“公子!”
胥绾春抢步去看。
穆书愿神志尽失,倒卧在地。眉眼覆霜,凛冽寒气自体内往外冒,周遭蒿草竟凝挂冰凌!莹白的脖颈,冰蓝色裂纹攀爬,密如蛛网,好似冰裂细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