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那渔者却沉声道:“婚配一事于外者而言,不过是喜服一披、喜轿一坐、喜乐一奏、喜酒一盏罢了。可于内者而言,那却是说长不长道短不短的数十载余生间的喜怒哀乐啊。。。。。。个中滋味,只有他们自己省得。。。。。。要我说,姜大夫言之有理!”
渔者言罢侧首微昂,抬肘捋了捋须,尔后眸光掠过眼前的山峦朝着其后望去:“天地辽阔,何苦囿于眼前。。。。。。”
兀自慨叹间,山路上慌脚奔来一人,见她立于此,忙疾言唤道:“姜大夫!姜大夫!医馆中有三两亲眷抬着一病患前来问诊,我瞧着形头是大不好了,您快些回去瞧瞧罢!”
“这便去!”姜亭云应罢不及辞别二者,便提步忧匆离去。
********
观至此,眼前光影再度似东流逝水般滔滔而过。
仍是差不几许的皎月色容,此时却怔怔立于药柜旁侧,纹绣着青松瑞鹤的鞋面溅上了杏色的菊酒液,身前是不断啼哭咒骂着的妇人,“自诩是何愈疾神医,我那好好的儿送至你医馆中问诊,连日来费了不少银钱不说,人还给治没了!你这谋财害命、医德全无的庸医,你还我儿命来!”
随其话音而落的,是姜亭云阿爹仍在世时云游至江南一带为其阿娘带回的瓷瓶,内中水植着两枝秋菊,此刻业已为人践于足下。
在她身前,是四落塌毁的药材、炽焰焚燃的医书,入目狼藉的铺馆,以及。。。。。。素布敛容的亡尸。。。。。。
“怎会如此。。。。。。三日前曾去家中瞧他。。。。。。他分明有了起色。。。。。。”姜亭云喃喃怔语道。
“三日前。。。。。。三日前我儿原是有所好转的,可那夜服下你新开的药方后重又病重了起来。。。。。。皆是你!是你在使坏!是你庸医胡乱医病!是你害死了我儿!”
妇人忆及当夜景象,更是悲愤欲绝,当即便自袖间取出剪子三两步上前将姜亭云按倒在地,不顾其避挣将一头乌发绞了个稀碎,尔后又不顾观者阻劝令其家中男丁将姜亭云押入半山间的息宁庵中迫她落发为尼,终生诵念往生咒以渡亡魂、以赎己罪。
庵中师太见其为人所挟,恐内中或有隐情,便以净身焚香为由延拖了三日,盼此期间有冤则解,有怨得消。
另厢,医馆外旁观阻劝的百姓们见拦阻不住,忙遣人前去衙中报官,以正公明。
不想那县令午歇时吃醉了酒,至今仍在昏睡着。
而息宁庵中,庵门已叫那家人堵了去,内里尼众们亦已歇下,唯留姜亭云一人望着窗外明晃晃的月光竟自难眠。
皎色凝落殿堂,为殿中观音像镀上银身之际,姜亭云自屋中踱出,跛着白日间因避挣而扭伤的踝骨一路朝着佛殿行去。
青灯古佛前,她苍哀着容色正对肃穆佛像敬拜凄询道:“我父因此病故去,此后我潜心研读数年医书方制出此方,且病患服下药后一连几日分明有了起色,何故竟仍是未得救成?亭云昧愚,恳请佛祖释惑。。。。。。”
感其过往十数载随其父愈疾无数,而今却落得如此下场,佛亦不忍,遂于其心曰:“寿数已尽矣,人力不可及。”
“寿数已尽矣。。。。。。人力不可及。。。。。。”姜亭云随之将此语喃喃而出。
道罢方觉此言差矣,虽是凡胎□□,可救治应时、术方得宜、看护悉心的境况下,病疾自可愈,既疾可愈,寿又何尽矣?
凡尘中人寿数虽不长,可缘何尽罢人事,却仍是要听天由命?
她怎甘服,势必要驳了这所谓天命去。
切定己心,姜亭云立时决意无可就此屈从,须得逃脱此间重拾医道,同那天理命数一较高下。
孰料将将借着庭中水缸攀上墙头,便见外间天罗地网早已在候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