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诸人,也全不约而同地静望着他,不言不语,无声无息。
第173章
良久,殿内都无人说话。
嘉庆帝面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胸脯鼓胀了好几回,终于把所有字吞回齿关,一个字未说。
王茂行只得窥着天颜小心措辞:
“最近许多女真商贩趁乱入京,劫掠百姓,四处作乱,当真是需飞鱼卫严加巡防。……夜已深了,皇上伤势已稳,先生不妨暂且回府。先生前些日子刚气血大亏,时局又严峻,先生更应仔细养身才是啊。”
“正是,正是。”常忠拿袖子将满头冷汗胡噜下去,腆着脸拱手,“我们军里碰着好几回女真人赊账斗殴之事了!回回都得我们军士管!这刺客,快带下去,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李玄白玩着腰间玉牌的穗子,一面在指上绕着转,一面信步来了龙床侧,一屁股在南琼霜身侧坐下。
抱着肩膀,与面色沉沉的人喜颜相对:
“先生怎么不说话了?”
顾怀瑾不答,将物件一一收进药箱内。
南琼霜提心吊胆地朝嘉庆帝看去。
嘉庆帝脸朝着内侧粗喘了半晌,回过头来时,面上阴霾已是一扫而空,笑着摆手:“朕不信这刺客是福余三卫派来的。朕只信先生。先生要女真人留京,是为定王的安危,朕凡事只信先生。”又恳切地对他说:“您千万别与朕生了嫌隙。”
顾怀瑾不置一词。他今夜不宜在此多待了,遂拎着药箱起身行礼:
“龙体并无大碍,顾某先告辞了。”
嘉庆帝望着他孓然背影,再没有多一个字。
玄衣大袍的身影一步步沉下长阶,渐与漆黑夜色融作一团,辨不清了。
南琼霜收回眸光,一颗心仿佛悬吊在高空一般七上八下。
顾怀瑾入此局,唯一的凭依就是嘉庆帝的信任和依赖。他放权,他才有权。若有一日,嘉庆帝弃他不用,他面对常李双方便如手无寸铁,想降都保不住命。
他已经入局太深,究竟要何去何从。
“行了,夜已深了,皇上仅受轻伤,诸位也别在皇上跟前儿耗着了,以免惹得皇上疯症又发作。”李玄白手指敲着胳膊下令,“御医在此守候。常少将军出宫,王相回府,晟贵妃爱呆哪呆哪,至于你——”
他手指朝她一指,正正朝她鼻尖点一点:
“到我大明宫来,叙话片刻。”
*
大明宫内,烛海茫茫。
李玄白一向最喜辉煌光明,殿内摆了数个巨大的枝型地灯,灯烛从地面一直向上蔓延满墙,风一动,满宫烛光婆娑。
南琼霜立在门槛外,李玄白自然地撩摆跨过了门槛,见她并未跟上来,回头催她:
“进来啊。”
吴顺弯腰低眉地在一旁替她掀着门口的珠帘。
深更半夜的,她一个宫妃竟然去了摄政王的寝殿,李玄白甚至连个人也不避。当真是要大乱了,再无人在意这些细微处。
她惴惴随了进去。
自从顾怀瑾闹了一回自戕,李玄白又是捂消息,又是将她禁足,两个人已是多日不和。这些日子,即便打了照面,两人也不过轻飘飘瞥一眼,接着就擦肩而过,谁也不理睬谁。
今日,却点了她的名来寝殿中说话,或许是见安生日子再没有几天了,想要摊牌。
关于她和他,和顾怀瑾。这么多年的纠缠不休,终于到了摊开来说的时候。
一进殿,绕过门口的描金山水花鸟屏风,却见李玄白头发已散了下来,一身杏黄衮袍已经褪了下去,宫人在一旁替他更衣,一身葡萄紫丝绸寝衣松松垮垮,当着她的面,他是连避也不避。
她站在殿中,惊得连呼吸都紧了。
他从容走出来,见她这模样,一面将背后长发从领子里拉出来,一面道:
“怎么了?”
“你为什么……”为什么换寝衣,不是有话要说吗?
李玄白笑了一声:“几更了,你自己瞧瞧。深更半夜的,谁不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