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掌门要我的人?”
顾止笑而不语。
李玄白笑,“马上要娶妻的人了,你也好意思。不是说衡山派的小女儿挺合你意的吗?怎么?不赶紧回去答复小姑娘那些情书,再过一会,人家说不定杀上山来了。你猜师父会不会容她上山?”
顾止:“我答应择日下山,无非是师叔之命,不得不从,从来没有什么中意不中意之事。”
虽然是对着李玄白说,可是却分神出来,眸光在她面上转了一刹。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这样,说着话,忽然若有若无地同她对视一瞬。
一瞬间的目光交错,她总觉得他有话要说。
“不得不从?”李玄白懒洋洋歪了歪头,抱起肩膀,“我还就听不得‘不得不从’四字。有什么不得不从的?师父是拿绳子绑了你?蒙上你眼睛拿麻袋套了你?抑或下药迷翻了你?不还是你顾怀瑾自己愿意。”
“若说师父之命,我还真就不信,一山掌门唯一的儿子,你说不要,师父能拿你怎样。即便是少掌门之位,你要想放,有什么不能放的?或者又要怪山上人言可畏?”
笑了一下:
“我在山上可是惹祸惹惯了的,也从没觉得狗屁人言能奈我何。说到底,被师父压成那个样子,还不是你顾怀瑾自己选的。若我这个脾气,这般要挟我,你试试看?”
顾止只是站在岸边,一言不发地听着。
脸色依然平静无波。
但南琼霜不知怎么,竟发觉他站在那里,那般脆弱勉强,仿佛一尊裂纹满身的白瓷菩萨像。
悲悯、哀伤,总想渡人却无暇自顾,最终力有不逮,反被他所庇佑的众生嘲讽脆弱不堪。
她忽然想起来,方才,菩提阁内,她因烤鱼之事被李玄白牵连,顾止显然是生气的,可是,宋瑶洁目眦欲裂地冲过来时,他竟然还挡在李玄白身前。
他性子素来太好、太少私心,以至这些人无所顾忌惯了。
她不耐道,“你说的过分了吧?”
李玄白错愕望向她,第一瞬间甚至是疑惑,接着才是震怒,“老子说错了吗?!他一个要下山娶妻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南琼霜一时语塞,偏开眼去。
这时,才发现,那岸边一句话说不出,却仍然艰难立在那里的、孤零零的身影,垂下的长衫雪袍里,似乎有一丝若隐若现的殷红。
血。
他流血了?
她忽然想起来今日在菩提阁内,慧德曾轻描淡写问过一句,“罚过了?”末了,又道,“加罚二十鞭”。
他被罚了。方才她没看见,是因他泡在水里,上了岸,又似乎特别怕她看到似的,微微侧过了身子。
为什么被罚?
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绝不可能的猜想,在心里一瞬如一道细雷爬满天空,几乎石破天惊。
是因为救她?
她不知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觉得有点难熬,在李玄白身侧再也待不下去了。
轻而微恹地拨开李玄白的手,不顾他凌厉神色,冷道,“放开,我回去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下桥,径直走去岸边一直候着她的人身侧。
桥上,李玄白不敢置信地望着她远去,脸色一变再变。
末了,恨恨笑着,一拍栏杆,咬牙道:“行啊,楚皎皎。”
她听见了,但懒得理会,只是一步步下了桥,走去顾止面前。
顾止孤身一人在冲不开看不破的水雾里立着,神色如周身一般混沌。长发长衣俱往下滴着水,眼睫垂着,迷而哀切,潮湿地挂着水珠。
见了她,对上眼神的一瞬就错开目光,喉结滚动半晌,始终没抬眼,也没吐出一个字。
怎么这样悲伤啊。
她心里道,他怎么了。
一看,他藏在袖中攥紧的手,果然,往下滴着血,滴答滴答,连衣摆都染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