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湿漉漉,被咖啡腌入味儿的游司梵悲哀地反思。
真丝衬衫被他临时攥起,匆忙间折叠的动作难免粗糙,那些娇贵的面料却顾不上更多,只能被手足无措的少年捧在远离身体的半空。
一种聊胜于无的补救措施。
仿佛尽力拉开距离,就能弥补衬衫已经被弄脏的事实。
“嗯……对不起吗?”
透过车窗降下的那道缝隙,属于闻濯的低沉男音出现了。
游司梵为之一颤。来了!
因为他毛手毛脚造成错漏,审判来了!
闻濯的言语夹杂着夜晚的雨声,与稍远的电影台词分的很开。
“要说对不起的话,”那些由主角诉说的A国语激烈又快速,但闻濯不一样,他冷感,平稳,如同一首来自夜幕与远方的,不知名的诗,“如果你不嫌弃,愿意继续穿这件被咖啡沾湿下摆的衬衫。”
“——就已经足够了。”
怦!
分不清究竟是如擂鼓的心跳,还是车窗突兀合上的动静,两种纷繁的声响骤然袭来。
游司梵几乎像逃避一样,在胸腔怦怦作响的震动里,慌张地升上车窗,狼狈切断他与闻濯之间的物理间隔。
但也仍然迟了一步。
关上车窗前的前一秒,那道沟通内外的玻璃缝隙涌入了最后一句话。
“赶紧换上衬衫吧,小心着凉。毕竟你的衣服,已经很湿了。”
闻濯的音色一如既往的低沉,琅琅似玉,玉石般的尾音弥散于重新封闭的车厢内部。
一石激起千层浪。
游司梵心乱如麻,捻着衬衫微微喘气,长睫颤动着,视线的落点从前挡风玻璃移到中控台,始终无处安放。
他完全不敢看左侧的玻璃。
是,车窗是升上去了,严丝合缝,没有残余任何缝隙。物理意义上,此时此刻的游司梵,已经和车外的闻濯身处两个近在咫尺却截然不同的空间。
但游司梵就是不敢乱瞟,好像车外站的不是面容俊美的闻濯,而是什么洪水猛兽。
实在是太羞耻……
太羞耻了。
游司梵尽可能小心地侧过身子,努力让自己的背部面向闻濯。
他知道这是单向玻璃,外面的任何人都不会看见自己,但就算在心里劝告自己一千遍一万遍,游司梵还是无法接受与幕天席地没有太大区别的现状。
他能清清楚楚地看见SUV之外的所有事物,正在放映的影片,停在远处的其他车辆,一些烟头在其中明明灭灭。
《rain》的色调很复古,点缀在幕布之下的橙色烟头倒显得喧宾夺主,沉默停靠的各色车辆像零落的色团。
可是一切的一切,那些繁乱的,单调的,沉默或是喧闹的,都比不上静静伫立于游司梵身旁的闻濯。
游司梵深呼吸:“呼……”
他强行摁捺下指尖的颤意,先将那件金贵的真丝衬衫放到中控台,以免又发生什么不必要的意外,造成二重灾难。
因为要时刻维持背对闻濯的姿势,游司梵这番动作,动的很是艰难。
咖啡液又在往下渗。
不能再拖延了,要是再慢一点,恐怕不仅仅是座椅,整辆SUV都会被咖啡淹没。
湿漉漉的感觉总是很难受,尤其是那罐咖啡还是因为乌龙才倒到自己身上,游司梵略略蹙眉,道出一声不虞的轻哼:“唔嗯。”
不曾想,《rain》的画面正随主人公转到另一处场景,曝烈的正午蓝天骤然亮起。
游司梵瞳心一缩,像被对比度极高的色彩刺激到一样,鸦羽似的浓密眼睫一颤,眼尾沁出一滴清泪。
他在距离闻濯不到三十厘米的地方,被迫握住自己的衣摆。
没事的,没事的。游司梵竭力安慰自己。不就是换件衣服吗?只是普普通通的换衣服而已。大家有的我都有,大家没有的我还是有,没事的,放松,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