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沮丧,自嘲地笑笑:“好吧。我带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让你有重返家乡的感觉。但我忘记了,你家乡不是这么车水马龙的地方……”
“你这笨蛋。”秋水逼近到吕一航面前,眉眼弯弯地笑着,飞快地吻了他一下,“你的心意,我确实收到了哦。我以前去过哪里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和你在一起啊。”
根据床上经验,吕一航已经堪称花丛老手了,但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少女偷吻,他竟不自觉地脸红了。
他既有种想向普罗大众宣告“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是我的女朋友”的冲动,又有种想把她藏进口袋里别让任何人看见的欲望,在这般矛盾心理作用下,他自乱阵脚,匆匆抓牢了秋水和柳芭的手腕,语调因慌乱而跌宕起伏:
“你们俩抓住我的手,人很多,别跟丢了哦——我们往湖边走吧。”
“好——”
两位女伴拖长了尾音,愉悦地答道,将吕一航夹在中间,一左一右挽上他的手臂,轻快的步伐摇曳生姿。
她们都有偏浅的发色,在阳光之下格外灿丽,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乃至于窃窃私语,不知是哪来的天使降落凡尘。
从路口出发,经过繁华的湖滨银泰商业街,再往前就是西湖了。
这真真是人间的绝景,仿佛天公在这里铺开了一幅梦幻的画卷,却又比画卷活泛,比梦境真切。
三面的山是青的,是翠的,一层叠着一层,如黛玉屏风环抱着这一汪湖水。
正值深秋的正午,阳光并不猛烈,只是温暾暾地照着,那光泻在湖面上,不是一片刺眼的金,而是粼粼的,碎碎的,像有千匹万匹极细的金丝纱,在水皮上轻轻地漾着。
进而眺望时,又有那零星的画舫与游船,远远的,小小的,像贴纸粘在那里的,一动也不动,没准是静静地泊着,或者是极慢极慢地漂,反正是看不出什么争竞的意思。
倒是那天上的云,水里的影,流动得仿佛更快些。
这便是所谓的“晴西湖”了。
“哇,好漂亮!”秋水瞪大了眼睛,连忙掏出手机,笑容明媚地叫道,“来嘛,一航,一起拍张照吧。柳芭,你也来!”
取景框的大小有限,三只脑袋竭尽全力贴到一起。女孩们的发丝拂过吕一航的脖颈,挑逗似的挠着痒痒,柔和的发香钻进了鼻腔。
“茄子——!”秋水按动快门,以西湖为背景,定格下了三人贴贴的瞬间。
永远不能低估女孩出片的野心,秋水和柳芭好像有拍不完的照,左拍拍,右拍拍,互相给对方拍。
吕一航等待的时候,就在附近一小片空地上来回漫步,不一会儿,他的目光被一位佝偻的老人吸引了。
老人戴着一顶鸭舌帽,提着一只塑料水桶,手握一支半米多长的巨笔,海绵制的笔尖饱蘸清水,在青石板上笔走龙蛇。
在西湖边上,常有大笔如椽的老人们练习书法,也算是一种锻炼身体的方式。
吕一航感到好奇,双手叉腰,驻足一旁看他练字。
过了五分钟,柳芭捧着数码相机,走到看得起劲的吕一航身边,问道:“这是在写什么?”
“《前赤壁赋》,是赵孟??的字体。”
虽是耳语,却被老人听到了,他抬头看吕一航:“你也临过?你懂书法?”
吕一航谦虚地应道:“会是会一点,但是水平有限。”
老人的脸上浮起笑意,将笔递到他手中:“要来写两笔么?”
接过那根巨笔,吕一航的动作停顿了下来,既是在适应笔的重量,又是在思考该写什么。
因为家学渊源,吕一航从小学习各家字体,兼通篆隶行楷,要论最擅长的,还得是谨严的碑法。
但既是在约会,写庄重的魏碑楷书太败坏游兴了。
他酝酿片刻过后,挥动手臂,一气呵成地写了两行字:“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临的是孙过庭的《书谱》,是骨气清刚的草体。
虽说吕一航对草书不太精通,但说不清什么原因,他今天写得如有神助,当他回过味时,汗水竟浸湿了后背。
据说历史上有些名帖,作者自己事后也无法复刻,那吕一航可算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莫非是有女友在边上欣赏,从而达到了超越极限的状态?
他也不敢肯定。
“好字,好字,年纪轻轻就功力深厚,我白长这么大年纪了。”老人看得啧啧称奇,不禁抚掌赞叹。
“您谬赞了。”吕一航把笔还给老人,含笑告别,“等我退休了,一定也每天揣根笔来这里写字。”
沿着湖滨的小径,吕一航带着柳芭和秋水向北前行,穿过亭台水榭,到了赫赫有名的断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