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应有不同景象。苏榛跟盛重云都没有追问,有些话自是不必说出口。
逃离当晚,他们第一个落脚地是兴盛湖。
项松跟柳嫣早就帮他们安排好了隐蔽的住所。那座水榭看似简陋,实则有暗室与河道相连,湖中泊着随时能起航的小船。他们在那里蛰伏了半月,待风声稍缓,才换上苑琅冒着死罪帮他们安排的新身份,沿着水路辗转来到这片海域,上了这艘预先买好的五桅大海船。
至于生存所需的银两……
他们的大婚之夜是在船上。
苏榛重新换上白水村乡亲们替她缝制的婚服,这婚服看起来是她带出来的、唯一的财产。
盛重云望着她,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没有鼓乐喧天,没有描金绣银、没有凤冠霞帔、彼此父母,只有船外涛声、舱内烛火为他们见证。
他们一拜天地,拜的是星、月、海上的夜空,是隐姓埋名也要相守的决心;
二拜高堂,拜的不是双亲,而是留在白水村替苏榛照顾谨哥儿的萧伯和伯娘、是兴盛湖畔为他们备好藏身之所的项松柳嫣、冒着风险传递消息的小司与寒酥。是盛老爷子甘冒欺君之罪、甘忍最爱的嫡孙自此不留名姓的成全,是所有素日里的帮扶、危难时的援手,是善意、是恩情;
夫妻对拜,两人相对而立,深深弯腰。
拜的是逃离路上的生死相依、是往后余生的柴米油盐、是漂泊海上的彼此牵挂。
再起身,盛重云对苏榛说了一席话:
“我如今不再是那个可以为你买下半座城的盛重云。但我可以陪你去探知风是冷是暖、陪你站上高高的山、摸到清清的水、闻到花香、听到鸟鸣、一点一点的存银子、盖房子、交朋友。你说想看海那边广阔的世界,你说过有一种根茎食物叫土豆。还有青青的、红红的辣椒,你想去把它们都带回来;之后,你还想拉着小帐蓬走遍大宁朝的山川湖海;你想做的事有好多好多,那就去做。我们这一生有可能很短,我就陪你、专挑能让我们开心的事去做。而你不用去想、做什么之前是否先问过我:我可不可以、我能不能。榛娘,你能。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他眼中的她,如星月耀眼。
苏榛注视着盛重云,她想起了这番话:是曾经的她在白水村第二次拒绝他的时候说过的。
原来他都记得,记得她随口说过的每一个心愿。
暖意从心底漫上来,顺着血管流遍四肢百骸。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臂,先取下了绾发的木簪。乌发如瀑般散开,带着淡淡的皂角清香,垂落在肩头与红衣上,像泼洒的墨色溪流。
接着,手指勾住嫁衣领口的布带轻轻一解,系绳如蝶翼般飘落。嫁衣顺着肩头缓缓滑落,露出里面月白色的内袍,眼底的光比烛火更亮。
然后,慢慢解开内袍的盘扣,一颗,又一颗,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舱内的静谧。内袍滑落腰间,露出纤细的锁骨,肌肤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垂着眼帘,似乎将所有羞涩与信赖都藏进这缓慢而温柔的动作里,像将自己完完整整的,交付给眼前这个值得托付一生的人。
“榛娘。”盛重云指尖颤抖,扶住了她的肩膀,“我来。”
“不用,你不知道在哪儿。”苏榛推开了他。
“?”
“给你个惊喜!”苏榛笑了,眼底是毫不遮掩、细碎的光亮。
先是她一头惊人海量的长发,她利落的“拆”解,发间竟是黑色丝线里缠着细细的金丝!!!
再看她那支普通的木簪,她将簪头旋转半圈,竟从空心的簪杆里倒出一根圆柱黄金,她笑得愈发狡黠。
接着是内袍领口,她在绣着兰草纹样的衣襟内侧轻轻一扯,竟从夹层里抽出一卷银票。
随后是裙角、裙摆内侧的褶皱处、甚至绣鞋鞋底夹层、布袜,连脚踝处都绑了数个小巧的锦囊,里面装着圆润的珍珠。
她像变戏法似的从全身各处摸出财物,很快就在小桌上摆了一小堆,“这里面有我在嘉年华上的分成,也有你家的。你家的是盛锦书悄悄送来的,唉,你这个堂弟看似不靠谱,其实还蛮靠谱。我跟你说,咱俩现在不是穷人,有得是钱,你放心花放心吃,想买啥跟姐说,姐一定——”
没了后话,盛重云的嘴唇覆了上来。
先是轻得像羽毛拂过、随后是一点点的探寻,手掌轻轻托住她的后颈,将她更紧地拥向自己,心中虽藏着压抑已久的珍视与庆幸,动作却没有丝毫急切,只有小心翼翼的温柔。
苏榛的眼睛倏地睁大,随即又轻轻闭上。舱外的涛声仿佛被隔绝在外,只剩下彼此清晰的心跳声,与烛火偶尔噼啪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