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银匠闻言,想了想才认真回答:“若说寻常打制首饰的金丝,老汉能打到三分。”
说着,又佝偻着背往前倾了倾,手指比出个细缝:“不过前年给城西柳记胭脂铺打鎏金嵌珠的钿子,倒是试过更细的,约莫能到两毫。”
时下的“两毫”,约等于现代的零点二毫米,倒是跟苏榛预测差不多,但还是不够好。
心里想着,面上就露了心思。
陈银匠毕竟多年老师傅,极是会察言观色的,瞧得出苏榛不大满意,倒也是怔了下,“再细的话,怕是要费三倍功夫,且金丝易断,得用特制的拔丝板一点点过。”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若只是寻常缠花嵌珠,半分的金丝足够使了,结实又不易散。”
苏榛摇了摇头:“若我不要其它工艺也不要任何镶嵌,只要金丝呢?”
陈银匠:“那倒是可以再细一些,可着实也不太划算。越细的金丝在打制的时候损耗越高,就像若是打成两毫,损耗会高达四到六成。且贵人倘若将来再把金丝折成银两的话,也是卖不出价的。”
四到六成?苏榛暗忖了一下那岂不是亏大了,肯定是不行。脑海里又急速把自己的方案调整了一番,再问:“那我要打制损耗相对低、又能够细、且将来兑换不受影响的金丝尺寸是多少?”
“至少三四毫,比较稳妥。”
“那师傅您的工钱几何?”
陈银匠瞧了斐熙一眼,语带真诚:“斐小哥的东家自然也是我的贵客。若是寻常主顾,我每日工费是二两白银,您这边……”
他顿了顿,“算五钱银子一日便成,只当给斐小哥行个方便。”
苏榛笑了笑没接话,只将肩上的背包卸在桌上,取出里头四张簇新的百两银票、以及十锭裹着薄蜡的银铤:“第一笔先做这些,一共五百两。若按金铺昨日的盘口,能兑黄金五十七两上下。全制成三至五毫的金丝,不知陈师傅您打制这些需要几日?”
这五百两是在嘉年华上赚银子,全家一共是得了一千六百二十五两。萧容两口子本来觉得自家只拿三百两,但苏榛不肯,一定要五五分银。于是苏榛跟萧家各拿七百两,余二百二十五两放在家中公帐上做日常开销。
之所以给公帐上留了这么多,是苏榛故意的。她打算在“走”之前把萧家小院的房子再翻新加固一下,另外还得添不少东西呢。
陈银匠估算了一下:“熔金加硼砂去杂,*一炉顶多半个时辰。轧条到拉丝,五两金子一个时辰能搞定。若是五十七两金子……三到四日吧。”
苏榛点了点头,这才补充着:“熙哥儿即看重您的手艺也看重您的人品,我作为他的东家自然不能借着他的脸面去占您便宜的。更何况我们这突然来的,肯定也会误了您其它的工。所以我想工费就按您的规矩,每日二两。不过损耗您也帮我盯紧,按头茬金丝的章程控制在一成以内。”
陈银匠怔了一下,刚想再推辞一下工费,被斐熙笑着拦了,“您就听我们东家的就好,工艺上多多费心便成。”
一来二去又说了几句,陈银匠也瞧出多争无用。这位苏娘子确实就跟传言中一样,为人处事是个利落的。便也承了情,直接应了。
应归应,苏榛从来也不会只做口头契,便让斐熙当场拟了个书面的约,双方签字按了手印,整件事儿就这么定妥了。
大事儿妥了,就还有件小事儿:今天临出门的时候萧容偷偷的拉住苏榛,给了她二十两银子,请她代挑两根簪子、一个锁片,簪子是给叶氏跟苏榛的、锁片给谨哥儿。
苏榛怔了下,只说给叶氏买了就行,她跟谨哥儿不用的。但萧容哪里肯,更何况区区二十两而已,又不是花不起。大手一挥直接把人打发走了。
眼下即然要买、即然来了银匠家,那肯定是比去银楼划算的。苏榛便直接跟陈银匠说了预算跟需求,陈银匠直接吩咐阿福捧了个檀木匣过来请苏榛挑。
一匣子饰品里,苏榛最后选了两枝簪子一枚长命锁。分别是桅子花的银簪,花心还嵌了粒粟米大小的珍珠;以及錾刻的重瓣山茶簪。
至于长命锁也是最简单的款式,锁片呈如意形,正面錾着“吉祥如意”,背面刻着“长命百岁”,锁鼻系着红绳,末端坠着粒指甲大的银铃铛。
三样一共花了十五两四钱,花得苏榛有些肉疼,毕竟她压根不爱戴这些琐碎的首饰。但毕竟是萧伯一片心意,不收下不成。
这下大事小事就全办完了,连来带去也不过花了一个时辰,还顺便就在陈家用了个简单的午食。也是陈银匠的另外一个学徒做的,谈不上多美味,但有荤有素也是不错的家常便饭。
待苏榛跟斐熙又返回到草市,苏榛拿着采买单又分别去了药铺买了不少桂皮八角之类的,以及在布行买衣料、去胭脂铺买羊髓膏、口脂,书铺买了文房四宝,最后才去寻春娘她们,这才发现她们已经买疯了……
尤其春娘,她家这次可是在嘉年华上赚了不少。除了村中的分银有几十两之外,家中的蜂窝煤也是大卖特卖,且还不止做这个月。做得好的话,往后每年冬都是固定进项。原本她跟乔大江只想着能把小树一年的束脩赚回来就成,如今何止赚了一年,往后五年的也没问题。
手头宽裕了,再加上从乔家分了家心情也宽裕了,出来可不就放开了大买特买。今日除了采购煤窝煤炭粉原料的银子,她另外还带了十两银子,一副不花光不罢休的架势。
苏榛瞧见春娘跟舒娘的时候,她俩正站在糖栗子摊前。看到苏榛赶紧招手,“榛娘快来。”
等苏榛近了,春娘便扬了扬手中的油纸包:“这是王记的糖霜栗子,二十文钱一包,刚出锅的!”
说着往苏榛手里塞。苏榛是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无奈,“咱在嘉年华上不也卖了这个,你这是自家买卖吃不够,出来还非得照顾别家生意啊?”
舒娘在一旁也是满脸的喜色:“那不一样,累了这么久,吃吃别人做的,咱省事儿。”
苏榛没忍住,笑出了声,指尖点了点春娘跟舒娘:“瞧我这俩姐姐,这暴发户的样子哟。”
春娘笑着啐了一口,一边称了三包糖炒栗子、一边还觉得不够,转眼又扑向隔壁摊子:“这汤婆子三钱银子?我要了!”
而旁边的舒娘相中了湖蓝棉布,也是豪气干云:“八十文一尺?来上两匹,劳您帮我搬到牌坊那儿的驴车上。”
且一边付帐一边给苏榛显摆:“不止这些,新棉也买了四斤,都放到白叔驴车上了。回去再跟旧絮拼一拼,后头再也不用那些个芦花麻絮了!”
她说得开心,却听得苏榛心尖微微发涩。眼下棉花是奢侈品,能一口气买上两斤都是豪气的。但她也不想扫两个姐姐的兴,环顾四周,没瞧见舒娘家李大哥跟白老汉,刚想问,抬眼就瞧见李山柱一手提了一坛子酒、肩膀上还扛了半扇猪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