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到这里时间不长,却总是感觉到冷,也曾努力求生,也曾极尽所能,可所经历的温暖总是少之又少。
而那些珍贵的温暖之间,总是掺杂着太多,算计亦或是根本就不是给她的。
夜间凉凉的露水穿透身体落到枝叶间,她看见林中奔逃的曙合拉。
一双璧人奔逃在林间,林径霜已经忘了图纸的事情。
此刻她真心祝福的,只有他们以后能够自由相爱。
没有寨主,没有神侍,唯留春夏秋冬的相守。
乘风而过,于半空中她更加灵敏的感受到了那股干燥的气息。这一定是一场漂亮的战役,大火烧尽那些黑暗,连同残余的恨意一同消弭。
远处有一层萤火,聚团而生,照亮这山林间的路。
她好奇,靠得更近。
不是萤火,是傅之安的寨子。
有一时犹豫,但还是飞近了,她已许久不曾见过他了,总归相识一场梦,她来道个别。
外围的营帐中,她看见了当初追着她让他洗澡的黝黑汉子。
回想当时,若不是他,恐怕傅之安还不会那么早知道她是女儿身。
这个点,军中本该熄灯了,可今夜似乎不太寻常。
那汉子摸索着手中一块玉佩,说是玉佩,其实不过是粗糙得如同在石头上钻了个空。
满是厚茧的手指一寸一寸摸着,莽汉亦有柔情。
“这是俺娘给俺求的,在城隍庙里,磕了三天的头。”
汉子不知是说给谁听的,阂上眸子也没来得及遮掩住眼中的泪花。
“她说保佑俺活,以后回去娶个婆娘生三个大胖小子!”
他嘿嘿笑起来,语气中却忍不住颤抖。
围着篝火边的其他汉子却没有一个笑他的,今夜他们一样的戚戚之色。要打仗了,不知有几个还能回到篝火旁再想一想亲人家乡的。
汉子摸一把泪,“可惜,俺娘死得早,看不到俺回家了。”
火堆里的木材噼啪作响,成为这场无言中唯一的声响。
冷兵器的时代,战争是最大的灾害。
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傅之安的这支军队多由战后流民组成,他们经历过战争,家园破裂。所以他们加入战争,他们要稳定的政权,要以民为天的执政者,要男耕女织的稳定家园。
尽管悲戚,尽管对死亡恐惧,他们亦英勇上前,不只是为了仇恨,而是为了理想家园。
这一点上,任何时代都不曾磨灭的精神会刻在人类的灵魂上,一代一代流传。
生活在土地上的人类,永远会为了家园而加入战斗。
林径霜看见中心的白色营帐,他此时一定比这些战士们更难受吧。
从出生开始,他的家人,他的二十岁年华,都交付与这场战斗。
鄜州,是最后一块难啃的骨头。
只有赢得战略上的胜利,才能乘胜追击完成大业。
二虎守在帐外,将里面的空间让给傅之安一人。
烛油顺着灯台缓缓落下,逐渐凝固成白色的蜡滴。今晚有些奢侈,账内如同白昼,可恰是这样的光亮将傅之安隐藏起来。
有人擅长于隐身于黑暗,有人依赖于光明。
林径霜看不出他有任何不妥,他没有悲戚,没有犹豫,没有大战在即的惊惶。
只是静静看着铺散在桌上的地图,只要攻下鄜州最后一片山岭险地,剩下的只需二虎领军。他可以直接回都城处理一摊子叛军内臣,而后海晏河清。